是夜。

漫漫长风把浓郁的硝烟味吹来同她打了个照面。

是夜。

一袭月色挣破了黑暗，透过火顶的树叶洒下银光。

李布依便踏着那银光朝前走着，脚底的地有几分泥泞，鼻尖忽然落了一滴水珠，混着她脸颊旁的汗珠划下她尖削的下颏，倾盆大雨展天盖地砸向大地，却掩盖不了浓浓的血腥味。

前方会有什么？我又会看见什么？在这样的漫漫永夜里，我感到熟悉的恐慌，这股恐慌来自孤单，亦来自十二年前那场灾难。可我还是要往前走，走下往，才干出往。

一双布鞋踏进了一处水湾，水珠四溅。她踏出了黑暗的影子，震天叫杀声扑面而来。

那是一处战场，有两队人马在厮杀，场景混乱得应接不暇。

可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。

那人持着一柄金色的长杵，浓稠的血液悬在上面，殷红在金色的杵上显得异常突兀，天上的雨把血液冲开，顺着他的手流下蜿蜒狰狞的印记。一阵大风刮过，把他脑后束发的带子吹开千万青丝随风狂舞，周身尸骸遍野。

她看不清他的表情，但隐隐感到他在落泪。

是他吗？

他一向风雅翩翩，一双素手仿佛从不染血。

他怎么会成这样？

他一贯干净清新的水清色长筒宽衣裳染满鲜血，这是一场战斗的终极。

“楚绍元。”李布依唤他。

那个呆愣木头般的人闻声回头，风带起他脑后散着的青丝，狂风乱舞，他薄唇张了张，眼底空洞，仿佛嗜血罗刹。

但看见她，眼珠便渐渐有了光，他勉力勾唇笑了一下道：“布依。”

“我在。”李布依蹙着眉应了一声。

他往前走了两步，金色的杵掉在地上，他颤着手张开双臂，一把抱住了她。那怀抱冰冷刺骨，却紧实得让人透不过气。他就像一个孩子，似乎这样的怀抱才是唯一的依托。她伸手抱住了他，湿漉漉的头发贴着他冰冷的脸颊……

“我认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！”

倾盆大雨落在两人身上，一滴一滴拨动她的心弦。

“漠王府闲置很久了。”

“对了，明日我而立。”他说得漫不经心，似乎在这种处所聊些诞辰家常，非常正常。

李布依只感到自己胸闷气短，仿佛一块大石头压在心头。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他，憔悴，孩子气又恍若魔神，她干笑道：“那我备份大礼来见你。”

楚绍元笑着伸出手，往她脸上一掐，留下一道血印，他悠悠道：“布依你猜我还剩多少时间？”

“几年？”

“三天。”

李布依怔了怔，她看见他眉眼里带着极大的哀怆土崩崩溃，却还有什么事放心不下，她道：“我回来了。”

“来不及了。你带我走吧，你带着我，找个有瀑布有青山的处所，埋葬。”

李布依勾唇一笑：“固然，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，但有我罩着你，别怕。”

话音刚落，他似乎化为了一缕烟从自己的眼前消散了，身后有人在唤她：“李布依！”

她一回头，看见纷飞战火，一匹战马踏着铁蹄从远处飞奔而来，眼看着就要撞上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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